更新時間2013-12-20 22:36:22 字數：3252

文森特走下石頭臺階。

人類貴族似乎都喜歡挖地窖。他們在城堡底部挖出巨大的空間，用整齊的石塊壘砌墻壁和通向地底的漫長階梯，仿佛象征他們統治的巍峨城堡真的建築於磐石之上，而非一個個自己掏出來的大洞。這些地窖多半被用來關押重要的犯人。文森特不是人類，不信靈魂也不信業報，對比爾和其他人類貴族怎樣使用自家的地下空間本來是毫無興趣的。

過去到現在整整一天時間，幽深的地底時不時地傳來淒厲而綿長的慘叫，盤旋而上，匯入天空夾雜滾雷的烏雲，怨憤而執拗地籠罩在城堡上空。還有的如絲如縷，如泣如訴，沁入雕梁畫棟的幔帳，隨著人的一呼一吸緩緩釋放用怨恨釀造的劇毒。日久天長，足以令那高貴而愚蠢，對地底發生什麽無知無覺也沒有興趣的人無藥可救。在比爾家住了這幾天，他對人類貴族為何遍失人心多少有了點兒了解。

濕潤的空氣本來還算舒爽，現在已讓人難受了。身前引路的小仆人縮著肩膀，戰戰兢兢地提著燈。

階梯的盡頭，比爾親自迎接，見到文森特親切地張開雙臂。文森特朝他點點頭，打招呼的同時暗示他自己不習慣擁抱的禮儀。比爾於是不落痕跡地放下手臂，熱絡地請文森特進到地窖內部。

“請坐。”

即使在地窖中，比爾仍時時牢記要盡地主之誼。地窖中擺著一張典雅的小圓桌和幾張配套的軟面扶手椅。文森特和比爾一落座，立刻有精心打扮的女仆端上紅茶和點心。而在距離小桌大概七八步的距離，掛滿整面墻壁的刑具和鎖鏈時刻準備令犯人受盡折磨。坐在小桌後面的人可以輕松地觀看到行刑的全過程。適當的距離保證刑囚的血不會噴到桌上，地窖中間的一道柵欄又可以避免狗急跳墻的犯人威脅到桌旁的人們的安全。

剛抓到她的時候比爾便誠邀文森特參與審訊，被文森特以工作繁忙為理由婉拒。刑訊漫長又無聊，文森特不想坐在這兒無所事事地發黴。

“都招供了。”品了口香醇的紅茶，比爾對文森特說道。

地上那攤東西已經看不出原樣了，她身上那件特殊的長袍倒還能瞧出原來的獨特紋樣。比爾做得蠻徹底的。

收回視線，文森特接過供述的記錄。這個女人自稱自己是“祭司”，應定居點“小鎮”的要求前往該地，目的是……

“確定聖女後裔的真偽？！”

聖女族？類族的聖女！

“還以為他們在光之劫的時候都死光了。”文森特語氣淡然，將供詞放回桌上。

“或許有逃出來的。想必類族自己也不確定，所以才請祭司連夜前往那個所謂的‘小鎮’驗明真偽。”比爾前傾上身，“如果真的是聖女，那……”

“前提是女性。雄性的話……雄蜂而已，值不上大價錢。”文森特不似比爾預想的那般興奮。

的確，聖女族是貓靈中自成一支的小組群，有男也有女，男性當然也可以稱作聖女族後裔。但只有女性會成為聖女，承擔命運的苦難。過去為了省事，類族當局一般都將多餘的聖女族男性成員殺掉，只留下幾個年輕體健的，足夠傳宗接代就行了。

當然，可以利用男性聖女族成員與普通的貓靈交配，通過選育技術逼近純血統。但那將是漫長的過程，遠不如是個女的，直接通過她使用聖女族的神奇能力來得快捷高效。

“這個祭司自己也不清楚。”比爾回答，再加上他的臆測，“不過‘小鎮’那邊兒那麽著急，她猜是女的。”

“那可有些難辦了。那名後裔可是在帕洛卡找到的。”見比爾沈默不語，文森特接著問道，“蘭開斯特先生打算公之於眾？”

“沒辦法，祭司被抓不是秘密，很多別人家的士兵也看見了。”比爾也很無奈。後裔的存在間接證明了帕洛卡災難的罪魁禍首是類族，而且此時正躲在朋斯洛平原某處，也就是祭司此行的目的地。如果秘而不發，聯盟內的貴族們可有理由來侵吞蘭開斯特家族的財產了。

所以比爾需要文森特。將文森特請到這兒來，比直接把供述放到他的辦公桌上更為鄭重，顯得他們的確是盟友，含金量比聯盟高出一大截。這次比爾確實難辦，期待能與文森特共同想出兩全其美之道。要是文森特肯出手助一臂之力，比爾就更開心了。比爾相信，單純以商人的角度，自光之劫以來唯一可能存在的聖女後裔足以調動文森特的神經。

紅茶氤氳了文森特的雙眼。比爾和他一起，專心品味紅茶的香醇。

“事已至此，別無善法。”文森特放下茶杯，“祭司至死也未說出進入‘小鎮’的方法，想來無論聯盟還是我們，要發現小鎮的所在再進去都得花一番功夫。讓那幫老爺們想破頭去吧。只要隱瞞註祭司前往小鎮的真正原因，我們就有先機。”

比爾沒有立即回答。他期待文森特能繼續說下去。

“我的夜梟會著手收集情報，其他的還得勞煩蘭開斯特先生，夜梟不便插手。”文森特自然明白比爾的心思。他不會許諾比爾太多。

能有夜梟幫助收集情報，比爾已經很滿足了。兩人愉快地握手，文森特先行一步，比爾暫且留在地窖處理後續。

那個戰戰兢兢的小廝又負責送文森特出去。回到地面，文森特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回去，自己沿著扶手鎏金的樓梯回到位於城堡上層的自己的客房。

文森特回到書房的第一件事是檢視房間。確認無人檢視後，文森特立即坐到書桌前開始寫信。

——貴部聚居地“小鎮”已被發現，徹底暴露只是時間問題。不知卿作何打算。望速回覆。

文森特輕叩窗臺，不久便飛來一只黑色的小鳥。乍看上去它和嬌小的麻雀無甚差別，會拍翅膀會啄羽毛，只是顏色不同。其實那根本不是一只鳥，而是一臺類似小鳥的機器。文森特將卷好的紙條放到“小鳥”空置的腹腔中，“小鳥”隨即展翅高飛，轉眼間便不知飛入哪片雲彩中了。

當天晚些時候，一支千人左右的傭兵隊伍出現在巴巴卡納城附近。他們在城外游蕩至天黑，然後安營紮寨。巴巴卡納城主派人前去拜訪，得知他們是一群剛剛完成一項工作的傭兵，路過巴巴卡納，在返回遙遠的大本營前在此處暫作休整，補充軍需，同時也給奔波了幾個月的士兵們放個假。傭兵團的團長特地隨使者回到城中拜訪城主，希望城主能夠與傭兵團做生意，並同意傭兵們以個人的名義進入巴巴卡納進行商業活動。

這等送錢的好事城主一般不會拒絕，也不能毫無理由地拒絕，否則巴巴卡納中立城市的名譽會受損，對今後的發展不利。鑒於最近局勢緊張，城主與團長達成協定，傭兵團的軍需由城主負責采買，另外每天允許一百名普通的傭兵進入巴巴卡納，天黑關閉城門前離開。一旦傭兵在城中滋事，立即取消傭兵以個人身份進入城市的權利。

雙方合作愉快，城中的百姓也得到實惠。實際的接觸打消了人們原本的疑慮，城市的秩序也沒有因為每天多上一百號人而惡化，於是城裏的人們便安下心來腳踏實地地從這幫出手闊綽的金主身上撈錢。城市的護衛隊雖因傭兵的出現加派了人手，到底也沒到草木皆兵的程度。總的來說，一派平和，皆大歡喜。

晴雨這兩天也有收獲。她終於令埃裏克在瑪蒂爾達面前承認他們在追捕兇暴，接下來再從這三個人那兒打探有關兇暴的信息就容易多了。公會沒有多少兇暴的資料，埃裏克也只告訴她那是一名曾經縱橫異界的大盜。要證實她的猜測，晴雨還需要更多的信息。

與此同時，晴雨刻意地與埃裏克保持距離。憑借埃裏克對瑪蒂爾達的依戀，她完全可以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間，甚至不需要表示什麽，只要再多找他幾次，見面的時候笑得再甜點兒。等弄清楚她想知道的就一走了之，埃裏克絕對找不到她。可只是想想她不辭而別後埃裏克發瘋地滿大街找她的場景，晴雨的罪惡感就要爆棚了。

找回米兒方面則沒什麽進展。前幾天晴雨使用精神力探察，在城外北偏西三十度左右，距離巴巴卡納約三十裏的地方發現了奇怪的空間現象。空間在那裏發生扭曲，有些本來存在的東西被隱藏了。按照火神駒的行動路線推測，那裏一定是他們的目的地。三十裏的距離對晴雨而言也是極限中的極限，精神力探察不能給她更多的信息。剛想親身過去看一看，城外就來了一幫傭兵，把前往那裏的路擋住了。

至少晴雨可以肯定，如果真是發生了某種空間現象為帕洛卡災難的制造者們提供了躲藏的地方，那麽想進去就不是容易的事。一旦搞不好掉進空間夾縫，會死得很慘，說不定要比死得很慘還慘。

這幾日晴雨多次出入檔案館，試圖從浩如煙海的資料中找到蛛絲馬跡。在公會發布的任務榜單中尋找與那個地方有關的任務也是辦法之一。另外晴雨還和當地的居民聊天，探尋這座城市附近是否發生過奇怪的事件。當然，歇一歇酒館所在的那條街晴雨是絕對不去的。不止為了躲開埃裏克，她總覺得加文看她的眼神也有點兒不對勁。

可惜人總是怕什麽來什麽。晴雨再一次從公會出來，迎頭撞見埃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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